油气改革新疆实地调研：博弈巨额垄断利益再分配

　　政府的“招”

　　一位受访的伊犁州国资委工作人员笑着对中国证券报记者说:“恐怕全国没有一个地方像新疆一样是全员迎接油气改革的!”

　　他定义“全员”的依据是,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党委书记张春贤在自治区经济工作会议上部署2014年重点工作时明确指示,支持中石油、中石化“新疆大庆”和“西部大油田”计划实施,更大力度推动驻疆央企在疆注册、地方参股,谋划实施地方主导、自主开发的大型油气项目,加快发展石油下游产业。

　　张春贤的指示清晰地勾勒出自治区政府对本次油气改革的三大诉求:通过推动驻疆央企在疆注册、地方参股提高石化工业对本地的利税贡献;动用一切力量争取地方自主开发大型油气田,以便让更多的本地企业参与上游开发;在实现前面两大诉求的基础上提高下游加工配套能力,形成完整的石化产业链,真正将新疆的油气资源优势转变成经济优势。当然,自治区政府不会让中石油、中石化白白让出利益,政府将以支持“新疆大庆”和“西部大油田”计划作为回报。

　　上述伊犁州国资委的工作人员认为这样的交换条件对中石油和中石化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事实上,政府也很明白如果单纯从经济利益换经济利益的角度考虑问题,那么,在油气改革中地方政府其实和企业一样无助。”

　　幸运的是,除了经济利益,新疆政府手里还握有另一个重要筹码:2009年中央新疆工作座谈会后“援疆”成了石油巨头不得不完成的政治目标。

　　克拉玛依红山油田有限责任公司(简称“红山油田”)就是新疆政府利用政治和经济双重筹码打开油气领域垄断壁垒的第一次成功尝试。时间追溯到2012年8月8日,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公司、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政府、新疆生产建设兵团三方共同签署合作协议,确定红山油田合作开发面积为100平方公里,储量为4025万吨,并分别指定中石油股份有限公司、新疆能源(集团)公司、新疆兵团投资公司为各方出资人,组建红山油田公司。9月8日,红山油田在克拉玛依完成工商注册,12日挂牌成立。

　　据一位当时参与红山油田挂牌新闻发布会的记者回忆,中石油对红山油田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宣传热情,并给予了很高的政治定位,诸如为新疆经济及克拉玛依的发展寻找新的经济增长点,有力推进新疆的跨越式发展和长治久安等。

　　但政治和经济双管齐下的模式并非时时管用,知情人士介绍,自红山油田后,虽然新疆政府和当地企业多次尝试更大范围介入上游油气区块开发,但均没有取得突破性进展。面对这样的现实,已经从准油股份董秘位置上退休的沙克红评价:“红山油田对新疆政府的意义,更多停留在证明某些时刻用某些方式可以打破垄断。”仿佛之前认定的坚不可摧的堡垒里终于透出一丝曙光。

　　国务院参事、清华大学教授施祖麟告诉中国证券报记者,作为全国改革大局的重要一环,油气改革整套方案必须是自上而下构建的,站在国家的高度,围绕政治目标制定经济决策,这样的油气改革才真正值得期待。新疆政府想用一己之力与石油巨头博弈,根本不可能达到理想的效果,即使张春贤提出的三大诉求已经非常理性、现实,“甚至可以说低要求”。

　　相比施祖麟,上述受访的伊犁州国资委工作人员显得乐观许多,他认为施祖麟期待的油气改革窗口也许已经临近。据他掌握的信息,今年6月将召开第二次中央新疆工作座谈会,第一次中央新疆工作座谈会奠定了援疆基调,第二次会议将出台决定新疆发展方向的政策,“新疆油气资源异常丰富,说不定会有针对新疆的差别化政策”。

　　民间众生相

　　除中石化对放开下游油品销售环节已经初步形成方案外,目前国家对油气改革还没有明确的定义,三大石油巨头对如何放开上游油气区块勘探——改革利益冲突最激烈的环节,仍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态度,但嗅觉敏锐的企业早已闻风而动。

　　克拉玛依,在维吾尔语中的意思是“黑色的油”,即“石油”。2013年6月王剑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城市,两个月后,他带着家族五个人和近亿资金从老家浙江台州来到了克拉玛依。“6月份听有政府关系的朋友说油气领域要放开,要给民营资金机会,我们就来了。”到克拉玛依3个月后,王剑民终于等来了第一次机会:中石油下面的一个低效油田要竞拍。他兴致勃勃地四处打听门路,最终结果却让人很沮丧,他托的内幕知情人告诉他说其资金太少了,“没资格”。

　　对于这次竞拍,疆内上市公司圈子里流传的是另一个版本。一新疆上市公司高管告诉中国证券报记者,当时多家企业参与竞拍,其中很多企业无论是从资金规模来看,还是从从业经验考虑,竞争实力都不可小觑,但最终拿走油田的竟是一家各方面实力都不起眼的小公司,“上市公司也没用,关键还是身份,人家是中石油的孙孙公司。”

　　比起那次“水中捞月”式的竞拍,另一件事情更让疆内诸多努力进入油气开发领域的公司感到无助。2014年初,国土资源部竞争性出让银额、南黄海、塔里木三个盆地的17个油气探矿权,中石油、中石化、中海油和延长油田四家公司参与,最终成功出让14个区块、67935.5平方千米的探矿权,另有2个区块因无公司竞争、1个区块因公司提交的勘查实施方案不能满足法定最低勘查投入而撤销出让。中国证券报记者向疆内多家相关上市公司咨询此事,大家均表示没有接到相关通知或消息。“也许是定向通知这四家了吧!”准油股份董秘吕占民苦笑着说。

　　尽管政策前景依然扑朔迷离,要想真正打破原有利益格局需要国家层面下不一般的决心,但王剑民们及疆内有意愿的公司还是选择了等待。有消息人士向中国证券报记者透露,“一家上市公司的高管一直在克拉玛依跟中石油沟通”。

　　疆内还有更多资金在集结,目标清晰锁定随时可能到来的油气改革。2014年2月,在自治区金融办和自治区国资委的大力支持下,新疆能源集团作为主发起人,联合新疆股权投资企业服务中心、深圳宝能集团、中金视野资产管理公司发起设立新疆能源产业基金,总规模500亿元,一期基金55亿元,旨在以市场化手段汇聚社会资本参与新疆和周边国家能源、资源项目的开发建设。而在新疆能源产业基金设立前两个月,新疆能源商会在乌鲁木齐成立,会员企业资产规模总计达350多亿元,所汇集的新疆能源企业集群基本形成了一条完整的能源产业链。

　　当然,也有公司在屡屡受挫后选择另觅他径。早在2012年底天富热电就在《天富热电股份公司燃气产业发展目标》中披露:中石油西部管道公司已经同意在西气东输三线上预留接口,每日供气量约100万方。2013年8月,中国证券报记者走访公司,公司高层对此约定抱有很高期待,但截至记者发稿,中石油的承诺并没有得到兑现。相反,据中国证券报记者了解,有时因市场价格预期走势变动,中石油甚至无法保证天富热电日常用气需求。天富热电证券事务代表谢炜对此十分无奈,他告诉中国证券报记者,保北京保上海……,中石油、中石化身上肩负的保障任务太重,因此,“在等待油气改革带给公司气源保障的同时,公司正在想办法寻找中石油之外的供气渠道,比如煤制气,或进入页岩气开发领域。”

　　或许是由于有一个有实力的二股东——直属于中石油的新疆独山子石油化工总厂,或许是由于公司主营业务确实与上游油气区块勘探开发相距太远,相比那些闻风而动的企业,天利高新对待油气改革的态度明显淡定很多,公司董秘唐涛坦言:“一切都还得等后续政策出台”,如果油气改革政策真的一旦落实,公司拥有介入上游开发的机会,“技术储备等都不会成为问题”。